张小公熟练地推开新世纪大酒楼沉重的玻璃门,一个穿红色旗袍的小姐立即满面春风地迎上前来:“先生,您是……”小公整了整领带,说话气贯丹田:“刘厂长的宴席。”“噢,欢迎欢迎。刘厂长他们来多时了。请随我来。”迎宾小姐把小公带到二楼,推开一扇木门,请小公入席。
这是个金碧辉煌、豪华气派的包间:红底金花的墙纸在云母片吊灯的照耀下,闪烁着七彩光晕;红木桌椅配上金银酒具,更使宴席上了超高档次。此时,那张可以容纳14个人的大圆桌除了两个空位外,其余的都坐满了。随着小公的来临,刚才还是闹哄哄的包间倏地安静下来,在座的人都用狐疑的目光盯着他。
小公落落大方地朝主位上一坐,掏出一张烫金请柬,说:“何县长是我的姐夫,他临时有事爽约,怕各位久等,特派我来当他的代表。”说着递上请柬。
坐在一旁的刘厂长接过请柬瞥了一眼:没错,是给何县长的请柬。刘厂长堆起笑脸,握了握小公的手说:“欢迎欢迎!请问贵姓?”“免贵姓张,弓长张,叫小公,就是比大公无私的那个大公小一点,叫小公。”
“张、小、公,好好好,这名字好!”刘厂长口里赞着,就给小公递烟,又给他打火点着,然后介绍在座的陪客。厂长介绍一个,小公就挺潇洒挺有风度地伸手和他们握一握。别看小公只是个电器修理工,应付这种场面早已轻车熟路了。这几年每到年关,何县长家的请柬就如雪片一般从四面八方飞来,都是来请他赴拜年宴的,多的一天五六场。何县长没有分身术,只好像放电影那样“跑片”,到这一家喝杯酒“意思意思”,再到那一家喝杯酒“意思意思”。“跑片”来不及时,夫人就自告奋勇上前助阵;若还应付不过来,夫人就叫小公当代表。
这时,服务小姐来请示:“时间已过,是不是可以上菜了?”
刘厂长瞥了一眼那尚余的一个空位,没有作声。副厂长皱皱眉说:“我看范菩萨不会来了,谁叫我们是大号乞丐呢?”
“好,不等了!他不肯赏脸,我们就自己消化!”刘厂长一咬牙,招招手,“上菜!”
宴会十分丰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张小公只恨肚子小,装不下多少好东西。厂长和副厂长坐在他左右,轮番给他斟酒、夹菜,殷勤相劝,直灌得他满脸溅珠,飘飘欲仙。
小公打着酒嗝,乜斜着眼,一次又一次地拍着胸口保证:“我姐夫说、说了,有什么要、要求,只管对我说、说……对我说、说,就跟对我姐夫说一、一样,一样,一样……放、放心,你们厂那100万贷款……包、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催、催我姐夫尽、尽快办、快办、办……”
宴会结束时,厂长提出一红一蓝两个鼓鼓囊囊的提包给小公,说:“这只红包是给何县长的,一点年货,不成敬意。这只蓝包,是给先生您的,请笑纳。”小公越发醉眼迷蒙,摇着手儿说:“不、不行!我姐夫说、说了,现在搞什么廉、廉政……什么礼都不能收、收、收……”说着说着,干脆把眼闭上了。
厂长一伙都异口同声地说:“一点年货,大惊小怪什么!”边说边把小公扶上厂里的桑塔纳轿车,一直送到何县长的家门口,然后,把小公和礼品卸下,一溜烟跑了。小公笑笑,眼也不再眯,提起一红一蓝两个提包,进了县长的房间。县长和夫人赴宴都还没归来。小公打开蓝包一看,里面是两瓶洋酒“XO”,两条“云烟”“红塔山”,还有鱼翅、海参之类大包小包的海产品。再打开红包一看,里面除了这些年货外,还多了一个压岁的红纸包,一清点,正好一万元。小公“嘿嘿”一笑,随手将它塞进自己的贴身衣袋,然后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小公抽了一支烟,想想这压岁钱“独吃”不妥,还是“平分秋色”吧。就重新掏出红纸包,从中抽出50张自己藏了,把剩下的50张照原样封好,放进红提包。
料理完毕,小公刚躺到床上,县长夫妇也回来了,进门就叫“小公”,小公闭着眼小声打起了鼾。县长夫人朝他的睡房探了一下头,说:“小公又喝醉了,让他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