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又丰市长这几天觉得心里烦。这心里一烦,做什么事都难以平心静气,专心致志,而且老是不顺,就愈发烦上加烦。
连办公室楼主任也闹不清谢市长这几天是怎么了,老见他闷着头抽烟。一根接一根,烟雾缭绕中,那面容似乎在思考,似乎在回忆,令人捉摸不透。
谢市长的烦闷是内参上的一篇报道触发的,那篇报道言之凿凿,说浙江瑞安有个姓陈的文盲,采用盯梢等下三路的手法,抓住了某些当官的小辫子,结果他以此要挟,竞让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成了当地的地下组织部长,人称“陈阿太”。
这种人物太可怕了。瑞安有陈阿太,难道我们D市就不会有王阿太、张阿太?难说,不,十有八九也有。那么谁是阿太呢?——这个问题死死地纠缠着他,想摆脱也摆脱不了。
谢又丰来D市已两年多了,他到任后就有一雄心壮志,即三年后出任D市的一把手。
大约从去年底就传出市委书记要高升的消息,他知道自己机会来了。按他这两年来的努力,自己再上一个台阶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哪想到最近有内部消息说,这D市一把手可能另有安排——这消息使谢又丰大大吃了一惊,一种一脚踩空的感觉使他半天回不过神来。翻过来想,翻过去想,最后内参上这篇文章启发了他,或许D市也有阿太式的人物,他的枪口瞄准了我,在收集我黑材料,在打我小报告,想置我政治上于死地,想把我搞臭搞下台。目的只有两个,一是断我仕路,使我冻结在原有位置上;二是逼我下台,好取而代之。
谢又丰这么一想,一通百通。他开始排起了D市阿太可能的人选。
丘副书记,此人市委常委中年纪最轻,是自己潜在的对手,要能顶上自己的位置,他的可能性最大,只是丘副书记向来与一把手有矛盾,被视为自己一派的人,他难道会背后搞小动作?如果是他,那真正应了“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羽”、“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老话了。这总难叫他相信,但愿不是他,不过,从今往后要防他一手。
丛副市长,听说此人的堂哥在省委组织部当副部长。上面有人好做官,金山银山不及靠山,这道理官场中谁都懂。怪只怪自己不够成熟,上次为了集资款的事,竟在市委常委会上说了他两句,一定是有人把此消息透露给丛副市长了,他记恨在心,于是以牙还牙,整我材料报复我。再想想又没必要,他要真有能耐,走他堂哥的关系,挪一挪位,升一升,岂不小菜一碟?
会不会是楼主任?一想到此人,谢又丰从心里寒了出来。说起来这楼主任是自己嫡系的嫡系,但不是有句话谓之“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吗?别人即便想与我谢又丰作对,能奈我何吗?这楼主任就不同了,两年多来,我大大小小的事,他哪件不知道!假如他是阿太,假如他每日里记日记,到时抛出来,那岂不等于重磅炸弹?或者他择那么一条两条,向上反映一下,举报一下,那也够喝一壶的,至少吃不了兜着走呀。楼主任会是阿太吗?如果他会是,这个世界就没人可信了,他不该是阿太!《红楼梦》里不是有“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说辞吗,我倒台了,等于他的大树倒了,他能有好果子吃?不应该是他,不应该!
或许是小欧。此人是市团委书记,外号“欧克思”,据说他读过的马克思列宁著作比党校的那班教师还多,有人认为他是D市政坛上的一匹黑马,此人野心不小,但他资历毕竟太浅太嫩,他要想蹿上去,必须好风凭借力,踩着别人的肩膀自然最容易上去。记得自己刚来时,这小欧来与自己套过近乎,因觉得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冷淡了他,会不会他怀恨在心,从此用阿太的手段对付我?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
从那天起,谢又丰看谁,谁都像阿太,弄得神经兮兮的。他老觉得有人在跟踪他,老觉得有一双什么眼睛在盯着他。
终于,精神恍惚面容苍白的谢又丰住进了医院,医生会诊后,写下了“病因待查”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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