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为“两高”项目接盘 不能为短期牺牲长远
树立招商引资正确政绩观
制图：李芸
江西省九江市纪委监委以案促改对全市招商引资领域政治生态问题进行剖析，并提出相应建议，压实相关单位问题整改责任。图为近日，该市纪委监委干部分析研讨案情。汪梦诗 摄
2023年前三季度，江西省九江市利用省外2000万元以上项目262个，实际进资1114.11亿元。今年全省招大引强奖励项目中，该市有3个项目通过审核，获批奖励资金9900万元，项目数、奖励资金均占全省总数一半。数字的背后，是推进以案促改过程中，当地招商引资理念、思路、作风产生的一系列转变。
2022年12月，针对市政府原副秘书长、市商务局原党委书记、局长黄家杰严重违纪违法案暴露问题，九江市纪委监委向市商务局党委发出纪检监察建议。其中直指招商引资工作存在问题：只顾招引不顾安全、只铺摊子不问效益，为拉动指标、营造“趋势”，“捡到篮子都是菜”，搞形象工程政绩工程；将招商引资领域当成落实中央八项规定精神的“法外之地”，“既花公款也花老板”，大搞享乐主义，助长歪风邪气。
这份纪检监察建议在全市招商系统引起极大震动。九江市纪委监委积极推动以案促改促治，引导党员干部树立正确政绩观，摒弃形式主义、官僚主义，营商环境不断优化，经济社会呈现高质量发展新气象。
筑巢引凤只为从中谋取私利，安家落户的项目大量是拉进来充数的
2018年10月的一天，在武汉火车站附近一家餐厅门口，上演了这样一幕：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各拿出半张20元人民币残币，合二为一，拼成了一张完整的纸币。二人心照不宣，一人将纸币收好，黄家杰派来的年轻男子接过一个行李箱，里面是200万元现金。这是老板史某、魏某送给黄家杰的好处费。办案人员说：“这些行受贿人员害怕罪行败露，竟效仿地下‘接头’，煞费苦心，令人不齿。”
2022年1月5日，黄家杰被留置。接受审查调查第一周，他便主动交代了诸多问题：2014年年底至2021年10月，其在九江经开区、鄱阳湖生态科技城（以下简称“科技城”）、市商务局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便利，在工程招标、项目承揽、招商引资等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共计701万余元。
“筑巢引凤却只为从中谋取私利，安家落户的项目大量是我拉进来充数的。”令黄家杰羞愧的是，在科技城近3年的任职时间内，签约的29个项目实际落户9个，离开时实际投产仅4家，“大铺摊子却缺乏效益，徒有数字却不注重经济或产业的高质量发展”。
那么，他所追求的又是什么呢？
在科技城标志性景观工程“科技之光”中，强推意向设计方案中选；凭个人喜好要求添加白鹭展翅弧形雕塑幕墙、带高清屏幕的立体魔方、LED透视格栅亮化幕墙……“为追求短期看得见的变化，并体现自己有见识，这样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还做了不少。”黄家杰反思。
“黄家杰不计收益地盲目招引、盲目输血，不顾效益地铺摊子，骨子里是政绩观的偏离。”办案人员举例说明，如为营造数字经济繁荣假象，违规向多家企业注资或兑现扶持政策，甚至为不符合条件的企业一次性给予政策补贴800万元；为“打造领导看得见的形象”，主干道两侧厂房外挂昂贵的石材和玻璃幕墙。“这里有按惯性思维办事的问题，但更多的还是政绩观出现了偏差。”办案人员说。
黄家杰喜爱摄影、观鸟，这也成为他与不法商人加强感情联络、进行利益勾兑的平台。2017年，商人石某陪黄家杰到户外摄影时，推荐了一家咨询管理公司。该公司此后顺利拿到了科技城科创中心、现代化厂房等工程项目管理业务，管理费为1552.5万元。竞标结果公布当天，黄家杰便联系石某：“我的忙不会白帮吧？”石某忙答复“不会白帮，会安排好的”，为其出资装修房屋、购置家电，还陆续送上110万元现金。
相机、镜头、三脚架，支撑“雅好”的“装备”却来路不正。2015年年初，他向深圳商人王某提供了一张摄影器材清单，请她“帮忙”从香港购买。名为“代购”，实为“索取”。由于项目落地经开区时，黄家杰帮助争取了企业发展专项基金、环保扶持资金、税收奖励等优惠政策，王某当即无偿照办。
沉迷于花天酒地，热衷于灯红酒绿。黄家杰自嘲追求“乐途”，竟以为在所谓“不侵害国家利益”前提下，多在招引项目、服务企业上动脑筋，把客商的事办成、促成，“对方表示下心意”无可厚非。
2022年6月29日，黄家杰受到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2022年9月，因犯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三个月，并处罚金30万元。
纪检监察建议分析问题透彻精准，为整改单位精、准、实检视问题提供了依据
“黄家杰在经济战线任重要领导职务长达16年，从事招商引资工作长达25年。”九江市纪委监委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黄家杰先后担任过九江数字经济重要战场科技城管委会主任、市商务局局长等职务，涉及经济领域特别是招商引资领域问题比较典型，查办案件的警示教育意义重大。
谈及该案主要特点，专案组有关负责人介绍，作为换届以来该市查处的首例在职正处级领导干部违纪违法案件，该案“四风”问题与腐败问题交织，招商引资领域腐败与工程建设领域腐败掺杂，对科技城政治生态破坏严重，对九江市营商环境带来恶劣影响。
“黄家杰案暴露出我市招商引资领域还存在信念宗旨淡漠、纪律作风松弛、‘四风’问题突出等现象……”2022年12月2日，九江市纪委监委向市商务局党委下发《关于进一步规范招商引资工作的纪检监察建议》。
纪检监察建议首条便提出“始终坚持招商引资工作正确方向”，要求坚持从实际出发，结合本地需要、发展前途、区域协调等招引项目，不能为“两高”项目盲目接盘，不能为“当红”项目争先恐后，不能为短期数据牺牲长远；要避免形式主义、官僚主义，把资源用在实处、谋求实效。同时还就强化制度刚性，加强对权力运行的制约和监督，深入推进招商引资领域问题整治，着眼长远推进招商引资队伍建设等提出具体建议。
“一份纪检监察建议，全面推动我局黄家杰案以案促改工作走深走实，取得实效。”在九江市商务局党委委员、副局长王后强看来，建议具有“权威、锋利、见效”三大特点。“建议点出的三方面问题对我们商务干部触动很深，把招商引资领域的靠商吃商、靠招商吃招商问题分析得透彻精确、入木三分，做到了指出问题有针对性、分析原因准确到位、提出建议有可操作性，既是我们开展以案促改的一把‘有力武器’，也为我们精、准、实地检视剖析问题提供了依据。”王后强说。
针对该案所暴露科技城党的领导弱化、党的建设缺失、全面从严治党不力、管党治党宽松软以及制度空转、对下属单位管理混乱、干部队伍作风不实、能力不足等突出问题，该市纪委监委下发《关于修复净化鄱阳湖生态科技城政治生态的纪检监察建议》，要求科技城党工委、管委会树立正确政绩观，扛实管党治党责任，加强对“一把手”和“关键少数”的监督，开展招商引资及工程建设领域腐败问题、政府采购项目腐败问题、平台公司廉政风险问题等重点领域专项整治，着力净化政治生态。
在招商干部看来，招商引资是一个跨领域、多部门的系统工程，涉及发改、自然资源、生态环境、税务、财政、商务等部门。九江市纪委监委驻市政协机关纪检监察组（派驻监督市商务局）组长邹常斌认为，项目落户环节的审批、优惠政策的兑现等都会涉及公权力运用，必须持续强化监督。
持续巩固深化，集中整改攻坚，努力推动纪检监察建议落地见效
“争抢新上生产工艺简单、技术含量不高的项目，尽管当下有市场，但能耗过高，无法形成产业聚集和产业链集群”“对赣商赣才召唤不够，存在‘外来和尚好念经’现象”“协议没有约束条件，只有我方责任，没有企业方刚性任务，项目至今未启动”……以黄家杰案为鉴，专案组对全市招商引资领域政治生态问题进行剖析，并提出相应建议。经市委、市政府同意，这些意见建议被“点对点”抄送给11个县（市、区）党政主要领导，推动他们扛起抓问题整改的主体责任。
“我们坚持把纪检监察建议当作‘药方’，持续巩固深化，集中整改攻坚，努力推动纪检监察建议落地见效。”科技城党工委专职副书记、管委会常务副主任徐胜表示，针对纪检监察建议提出的5项具体要求，科技城相应制定了36条整改措施，并逐一销号。
以落实“树立正确的政绩观”建议为例，科技城与企业签约后注重征求相关部门意见，新引进项目均未超出政策标准，新产业综合体二期35栋厂房外立面采用普通喷涂真石漆材质，减少资源消耗。再如落实“开展重点领域专项整治”建议，申请江西省政府采购电子卖场账号，防范政府采购人为操作廉政风险，采取项目管理轮岗制度，防范长期从事某行业与管理服务对象建立利益共同体的廉政风险。
收到纪检监察建议后，九江市商务局立即成立整改工作领导小组，结合市纪委监委工作要求，及时拟制了商务系统相关以案促改工作实施方案，严密落实了警示教育、政治谈话、政治生态研判、专题民主生活会与专题组织生活会、建章立制、专项治理等工作，局机关及县区商务系统同步进行，深入整改。
值得一提的是，以案促改实施后，商务系统推行了“三单一图”长效防控机制，即廉政风险责任清单、问题清单、整改清单和防控机制规范运行图。驻市政协机关纪检监察组督促指导市商务局机关干部高度关注岗位风险，重点围绕项目审批、招商引资、选人用人、工程建设、项目招投标、资金管理等重点领域开展排查，形成全面细致的责任清单、问题清单和整改清单。各部门共梳理风险点135个，制定防控措施80条。
“风险排查只是手段，最重要的是要促进工作，要落实在防控上。”邹常斌表示，该纪检监察组根据排查情况，围绕日常管理、作风建设、廉政建设等环节，推动细化规范局党委议事、“三重一大”决策、商务接待等27条制度，并制定了《九江市商务局履职尽责负面清单》《招商引资领域党员干部廉洁自律正负面清单》，通过对不适应形势发展或存在漏洞缺陷的制度进行修改完善，对权力进行科学分解和配置，规范权力运行，强化监督制约措施，防止权力过多介入市场运作，杜绝寻租的弊端和间隙，着力构建亲而有度、清而有为的政商关系，做到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
“有交集不能有交换，有交往不能有交易，有交情不能有交恶。”在德安县商务局负责人看来，“亲”“清”二字言近旨远，尤其要注意不拿公家利益做礼物、不拿原则问题做交换、不拿眼前利益谋政绩，对企业要做到无事不扰、有求必应。
招商引资理念、思路、作风产生一系列转变
打包、转运、入库、分类、出库，传送带上一卷卷布料有序“行进”……位于德安县的亿阳现代纺织智造产业园里，串联各个车间的空中廊桥布料输送系统和无人立体仓库，令人惊叹。项目二期预计于2024年6月前竣工投产，届时可实现年产值15亿元，利税5000万元。从年产10亿米、产值10亿元的小小粘扣带，到总投资51亿元的40万锭产能项目，纺织成为当地的拳头产业。
“德安县首位产业：纺织服装，主导产业：电子信息、装备制造……”2022年，针对各地招商引资中不顾实际“抢项目”、急躁冒进“一哄而上”等情况，九江市政府出台文件，根据现有基础和资源条件，明确了各县（市、区）首位产业、主导产业。
“这样做避免了无序竞争，有利于形成相互补充、错位发展的良好局面，从而带动县域经济提质增效。”永修县商务局负责人介绍，永修紧扣有机硅首位产业和绿色建材、数字经济主导产业，实施“腾笼换鸟”政策，处置闲置土地190余亩，有机硅产业2022年主营业务收入突破500亿元。
针对招商引资领域存在的“捡到篮子都是菜”等扭曲政绩观，九江市商务局充分发挥“考核指挥棒”作用，督促克服“招商饥饿症”。如在提升招商引资质量上，明确规定“战略性新兴产业项目占比低于50%的不单项计分”，今年以来战略性新兴产业项目占比达72.5%。又如，在解决招商引资“形象工程”问题上，突出现汇进资额，明确对“开工率、投产率、完成投资比例未达全市平均水平”等指标均采取扣分制，从源头上解决“重数量、轻质量”等问题。彭泽县在对某光伏玻璃项目进行论证时，考虑到产生矿渣较多，不符合“三新一高”要求，最终否决了该项目。
九江市在服务流程上做“减法”，大力推进线上线下融合办理，依托一窗式受理平台，线上一次性告知企业所需材料，1个工作日内完成固定资产投资项目节能审查受理和初审，大幅缩短审批时限；在服务举措上做“乘法”，对重大事项证照类延续许可，提前三个月主动向申请人提供一条手机短信、一次电话提醒、一份办事指南的“三个一”服务。该市营商环境满意度不断提升。
“近年来，企业投资的逻辑已然改变。过去招商引资基本是拼资源、拼政策、拼‘感情’，现在更看重一个地方优越的营商环境、配套环境、政策环境。”九江市商务局政务服务科科长冯唐煜说。